柠檬挞

不逆,真的

【双花】花好月圆(上)

对不起,挣扎了还是没写完,反正应该是BE,不适合中秋团圆夜看,下次再填。大家中秋快乐!



花好月圆,如此良夜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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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次被贬下凡历情劫,孙哲平决定先去酒楼吃顿好的。

那可是货真价实的百年字号。孙哲平在门外仰首打量高高挂起的漆金牌匾,上一世他是亲眼看着这块匾如何风光地裹着红绸挂上的,新崭崭一块匾,如今已经积淀出了一层沉静古朴的包浆,久不下凡间,真是看什么都觉得和从前一样,看什么也都变了个样。

照从前点了几样好菜,一溜儿摆了满桌。这家酒楼蟹做的最好,临近中秋,正是螃蟹黄满膏肥的好时节。

几只饱满丰实的肥蟹摆在面前,孙哲平不紧不慢地囫囵拆出蟹肉享用,如若心急,是拆不出这么完整的蟹的。

大约是前面九世的历劫磨砺了他的脾性,到了这一世,孙哲平已经明白了,有些事情如拆蟹一般急不得——譬如说,和张佳乐相遇。

优哉游哉用完一餐,孙哲平已经从店小二那儿打听清楚了,两条街外有间乐馆,里头的姑娘琴弹得极好,可以去那儿听听曲儿消消食。

他点了乐馆里琵琶弹得最好的姑娘,便由人引上楼招待了。

隔着一道珠帘听那姑娘弹琴唱曲儿,鼻尖上萦绕着淡淡的脂粉甜香,面前小几上摆着各种花样的果子。孙哲平盘腿而坐,惬意地拣了一块他没见过的糕点吃,也甜的很。

琵琶弹的确实不错,孙哲平听的微微入了迷,这时候有人进来了。

孙哲平抬眼看去,招待的人交代了来意:“打搅公子雅兴,有件事同您商量。底下来了张员外的公子,张公子慕名来听琵琶,小的们实在不忍见他白来一趟,便斗胆来问问您可愿意让张公子一同清赏?”

孙哲平默默点头:“无妨,叫他来吧。”

来通报的人正要退去,又被孙哲平叫住:“再上一碟白玉糕吧。”

张佳乐进来时满面春风,先一拱手对孙哲平道:“多谢兄台成全,不枉我特意偷跑出来一趟。”

孙哲平抬眼看向他,眼前这人看起来不过十六七的年纪,眉梢眼角都流露着少年矜贵,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,还是他上一世、上上一世、上上上一世、最初一世最喜欢的那副模样。

孙哲平两手抱怀,不动声色地以拳按压着心口,隐隐的痛楚才得以缓解。

再一看,他身上衣裳虽然素净,料子都是极好的绸缎,想必托生在张员外家中,这一世过的还算养尊处优。

想到此处,孙哲平轻轻松了口气,一指身侧:“不打紧,坐吧。”

张佳乐笑着谢过,整理衣袍坐下。孙哲平淡淡地望着帘外弹琵琶的姑娘,并不看张佳乐,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脑海行云流水般演练着,即便闭上眼也不会停歇。

张佳乐犹带少年气,故作老成地与他攀谈:“在下张佳乐,还未问过兄台尊名?兄台好眼光,我便觉着这位姑娘的琵琶技艺是如今城中最顶尖的,不过是名头不如别人响亮。兄台也是这么觉得的吗?”

孙哲平回道:“孙哲平。我刚来此地,随便找了个地儿听个曲罢了。不过弹的确实不错。”

的确是随随便便找了个地方,反正,无论他去了哪儿,都会碰见张佳乐。

一听他这样说,张佳乐就端不住架子了,立马笑嘻嘻地说:“那可真是来的很巧!明日正好是中秋,晚上城中要有花灯会,听说热闹极了,去年我没去成,今年一定要去一回!孙兄不妨也去看个热闹?”

孙哲平道:“好啊。一起么?”

张佳乐惊讶于孙哲平如此熟稔地顺口答应了,他向来喜欢爽快的人,听孙哲平如此利落地答应了,马上也笑着应道:“可以。那么,明日酉时三刻,咱们仍在这里碰头?”

孙哲平轻轻一笑算作答应,接着把面前那碟白玉糕往张佳乐那边推了推,张佳乐笑着谢过,便捻了一块入口。

他最爱吃这个,没想到与孙哲平相识不过短短两刻,竟有相见恨晚之感。仿佛他们是前世的旧友,孙哲平的一言一行都合足了他的口味,叫人半点挑不出毛病来。

张佳乐笑嘻嘻地将腿一翘,腰上挂的一串玉坠子便随他的动作微微晃动。

孙哲平看过去,他怎么能不认识这条坠子——那是他向天帝求过来的承诺,恩准他与张佳乐受尽十世情劫后,在阴曹地府凭着这条坠子,张佳乐可以再入轮回,重新投胎。为此,他付出了削去仙籍看守神台八百年的代价。

八百年的修行被张佳乐随随便便地别在腰上,他一块接一块,装白玉糕的盘子很快就见了底。

张佳乐心满意足地对孙哲平笑笑,但突然眉头紧锁,拳头握成中空抵在嘴边重重咳了几声。

咳嗽的声音很闷,像是从肺腑至深处咳出的疼痛,一下接一下闷闷地捶打在孙哲平的心口。

张佳乐却好像已经习惯,咳的眼睛湿润之后,他也只是拿衣袖随便擦了擦眼角,朝孙哲平摆摆手,又扬脸笑道:“那就这么说定了!”

八月桂子香秾,张佳乐与孙哲平两人在喧闹的街巷中徐徐穿行,偶尔几位妙龄女子从身边经过,鬓边别着或是手上折了一枝桂,就有一缕清幽游萦。

文人骚客给桂子起了雅致的别名,称为广寒仙,而孙哲平却稍稍出神地回忆着嫦娥仙子广寒宫前栽种的那几株桂树,想着天宫上的桂子不及人间的好闻。

想来也是,桂子这样香甜的花,不应该是清冷孤高的阳春白雪,而应当是雅俗共赏的人间烟火。这不是,张佳乐又从街边买了一屉刚蒸出来的桂花甜糕,用两片洗干净的苇叶包住,又香又糯地散发着甜香。

他从花灯会刚开始便没歇过嘴,怀中抱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小玩意儿。竹筋和彩油纸扎的花灯用撑子一盏盏挂上了,这是一年中花灯销的最好的一日,因此卖花灯的小贩们不吝于将每一盏灯添上香油点燃,光华流转,照的街市亮如白昼。

往一串串挂着花灯的绳子看去,销的最好的还是荷花样的花灯,姑娘小姐们最爱这个,一来样式好看,二来图个和和美美的彩头。

张佳乐眼见往来好几位姑娘手上提着荷花灯了,心里也开始痒痒。但一路上还未见到有男子提着荷花灯的,他又不好意思直接去买。

犹豫了半天,他要孙哲平等他片刻,踌躇着来到了买花灯的小摊前,指着一盏荷花的,对小贩说:“要那盏。”

小贩见来了生意,立马笑脸相迎,利索地将那盏荷花摘下来给张佳乐:“公子是买荷花灯送心爱的姑娘喽?”

张佳乐别开眼睛,腆着脸应下了:“唔。”

小贩立马满面笑容地送上好词:“那就祝二位和和美美,恩爱白头了。”

付了钱,张佳乐立马提着花灯一溜烟跑了。

孙哲平在原地等他回来,遥遥地望见张佳乐手提一盏荷花灯,烛光照得他一张脸神采奕奕,眼中如有星辰闪烁。

他远远地看着张佳乐,觉得此情此景像极了最初那一世他与张佳乐初见的样子。

那时孙哲平被派遣去凡间探查一处异象,同行的还有一位仙僚。事情办妥,他们原本要回天庭了,正巧逢上人间佳节。

仙僚便道,领略一次人间繁华再回天庭也不迟。

孙哲平答应了。

这是他一生中最后悔却又最无悔的一个决定。人间的繁华,从未领略过便也算了,倘若尝试过一分一毫,又怎么能重新习惯天宫的寂寥呢?

孙哲平一介仙君与凡人相爱的事情最终还是传入了天帝的耳朵。

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先例,织女曾与凡人相恋,如今被罚与牛郎隔着一道银河不得相见,因她是天孙才开了特例,准许她与牛郎每年七月七日相会一次。

但旁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,何况孙哲平不仅与凡人相恋了,还是与男子。

天地万物,从来遵循着阴阳相生的道理,他们人神相爱,是为违反天规,同为男子,则是违背天理伦常。

天帝震怒。依照天条,凡触犯天规与凡人相恋者,需历经十世情劫,遍尝与挚爱之人生离死别切肤之痛。

这天条其实极偏心。人神相爱,神仙不过是历经十世情劫,回去了仍能在天庭做神仙,而凡人却要魂飞魄散,永世不得入轮回。

用八百年求得保住张佳乐一律魂魄,让他能够再入轮回,是孙哲平用尽一切手段后所能得到的最高恩惠。

他站在原地,恍惚地看着遥遥走来的张佳乐。

这一世磨难过后,他们就会彻底分别。到了奈何桥上一碗汤饮下去,张佳乐就不必再记得他,来世投胎到一户好人家,将被他耽误的一世平安顺遂地续写下去。

真好。孙哲平垂下眼,长出了口气。

张佳乐已经快步回到了他身边,手上提的荷花灯跟着晃荡。他抓不下怀里抱的各种小东西了,于是一股脑塞进孙哲平手里。

孙哲平借着光才细细地将他打量了一遍,见他今日穿的与昨日很不一样,衣衫上繁复的纹样一点儿也不低调。张佳乐注意到孙哲平已经盯着他的衣裳看了许久,随后心意相通地明白过来,哈哈一笑:“昨日我是从家中偷跑出来的,自然要低调,今个是光明正大出来的,穿的就花一些。”

孙哲平问:“为何要偷跑出来?”又不是千金小姐,整日守在闺阁不能轻易出门。

张佳乐解释道:“我自幼身体不大康健,据说是胎里带来的不足,怎么也医治不好,到三岁时险些丧了命。恰在那时,有一位云游的道长经过,说我是天定的多情薄命,无法可解。我娘亲几乎哭昏过去,再三央求道长指点,以求护住我的性命。道长才无奈开口,给了我一串玉坠子,说把我养在府中,尽量闭门不出,兴许可以躲过一劫。”

他不以为意地撩起腰上挂的坠子:“喏,我随身挂着,一刻也不能摘。平日里总在家里拘着,实在太没意思,我就偶尔偷偷溜出去,在他们觉察之前再溜回来,至今还没被发现过。”

他抬起脸狡黠一笑,转头看见街头的卖艺人正在表演喷火的绝技,立马拽着孙哲平围上去看。

孙哲平步伐沉重。

每一世情劫都是以张佳乐的死亡收尾,九世以来,他已经亲眼目睹过九次挚爱之人的死亡。

上一世他与张佳乐是两位镇守边关的将领,命中注定地爱得轰轰烈烈,最终一支破空而来的长箭从后背穿透了张佳乐的心脏,孙哲平跪在漫天黄沙中为他立好坟冢。

失去挚爱的痛苦永远无法让人习惯到麻木,即便重来十次百次,即便知道这是命中注定,也依旧会痛入心扉。这正是对他们相爱的惩罚。

先天不足,想必是这一世的劫。张佳乐未必会死于这个原因,凭空来的灾祸也可能夺取他的生命,身体上的顽疾不过是最后一重确保他死亡的保险,多么阴毒的诅咒。

罢了,孙哲平无力地想,再捱一捱,熬过这最后一世吧。

他跟上张佳乐,张佳乐已经钻到了人群最前面,提着花灯目不转睛地盯着卖艺人的表演。

只见卖艺人抓起酒坛在口中含了一大口烈酒,手举火把,在围观的人群中大摇大摆地走了一圈,围着的人们看到火把凑近了,都慌忙地躲开,生怕被火灼到。

张佳乐却不躲,站在离卖艺人最近的地方,看着他退了几步,将火把举在面前,一鼓腮帮子从口中喷出烈酒,炽热灼烫的火龙立刻飞腾而出,引起人们阵阵惊呼。

张佳乐惊讶之余也想鼓掌,碍于手上拿着荷花灯,只好扯着嗓子大声地叫好。

卖艺人见他是周围最捧场的一个,便又含了一口酒,指了指张佳乐提醒他注意看好,大退一步,火龙就直直地朝张佳乐面门飞去。

张佳乐稍稍吓了一跳,下意识地朝后躲去,一没注意踩着了后头人的脚,缓过来之后连连说抱歉,然后大笑着,仰着脖子高声叫好。

孙哲平在一旁看着他,出神地想,如此鲜活欢笑的张佳乐,无论多少次,在何处、以何种身份遇见,他都会爱上这个热烈的灵魂吧。

回过神来,卖艺人已经举着托盘往人堆里绕了一圈,周围看表演的图个热闹都往托盘里丢了几枚钱。

托盘举到张佳乐跟前,张佳乐兴冲冲地一摸钱袋,傻了眼。他着急地四处摸寻,还是没摸到,钱袋被偷了!

举托盘的卖艺人期待地看着张佳乐,张佳乐只能窘着脸,扭头向孙哲平求助。

孙哲平无奈地笑笑,一掏腰包——好家伙,偷东西都偷到仙君头上了,他的钱袋居然也不见了!

身无分文的二人只好在卖艺人嫌弃的目光中低低地垂下了头,一刻也待不住地跑走了。

其实孙哲平没有被禁止使用仙术,刚才完全可以变出银子来,想要多少就能变出多少。

只不过,他每动用一次仙法,就要在历尽十世情劫后,多去镇守南天门两百年。

这无疑是一个引诱他做无用功的陷阱。

第二世时,孙哲平不甘心眼见张佳乐伤势过重失血而亡,动用了一次仙术治愈了他的伤口。但不久后,张佳乐竟就在街上,被飞驰而过的马匹离奇地踢中胸口,不治而亡。

孙哲平可以用仙术治愈张佳乐的病痛,可以为他挡下背后射出的暗箭,可以止住他伤口不断涌出的鲜血,然而他最终还是会以另一种形式走向命中注定的死亡。

他们被天规玩弄于股掌,踩在刀刃上唱完一出出安排好结局的好戏。一切给予他的神仙法术,不过是一种最刻薄的讥诮——看吧,你上天入地,无所不能,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挚爱之人的结局。无论如何徒劳地顽抗命运,都只是愚昧地心甘情愿一脚踩入陷阱,还要为此付出两百年的辛劳。

好在两人的心情都没有因被偷了钱袋而变坏,孙哲平自嘲地笑笑,扭头看向张佳乐,他似乎还很没心没肺地高兴着。

擦身而过几位姑娘,拿香帕遮着口,悄悄指向张佳乐手里提的荷花灯,笑盈盈地小声交谈着些什么。

孙哲平想她们大约只是觉得张佳乐的荷花灯好看,也想去买一个罢了。而张佳乐发觉自己被人注意,便下意识地以为她们是在笑话他,等姑娘们走过去了,马上红了耳根子,把花灯的手把塞进孙哲平手里,含糊道:“送你了。”

孙哲平好笑地替他拿好荷花灯,两人漫无目的地闲逛着,身上没钱,许多热闹都凑不上,一条街市很快走到了尽头。

花灯会街市的繁华与此处的灯火阑珊,无疑是热热闹闹的人间与冷冷清清的天宫一样的对比。大约是人多的地方烟火气足也要暖和些,走到这里,两人都觉得身上冷了几分。

灯会的喧闹一下子散去了,隔着很远,只能隐隐约约听见一点儿街市热闹的声音,但真的只有一点儿。

他们像天上的神仙,在无边的寂静中汲取一丁点儿人间的繁华。孙哲平原本是习惯这种寂寞的,但是自从尝过人间的情爱,他便再也回不到天宫了。

此刻能与张佳乐一同走在夜幕下的无人小径便很好。他不敢奢求更多,既然劫数应验的那一天迟早要来,眼下还能多爱他一刻便是一刻。

浓夜下有七八颗碎星挂在天际,柔亮的月华如丝绸一般铺在他们脚下。孙哲平静静地走着,仿佛这条路漫无尽头。忽然,他注意到张佳乐在偷瞄他,于是猛地抬起头看向他。

世上是真有一见钟情这回事的,不只是写在戏文里,才子佳人丢玉镯拾香帕才一见倾心。有的眼睛,只消望进去一眼,就叫人心甘情愿溺死在里面。

张佳乐并不闪躲目光,仍然深深地看向孙哲平的面颊。他的面庞轮廓英挺而清晰,相书上说,这种面相的男子狂放且坚毅。孙哲平的身上有种莫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,仿佛两人只要站在一块,就有协力对抗天地的无尽勇气。

两个人停住脚步,一言不发,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。

十世不绝的恋慕,终于还是在这里重演了。

四下里都没了声音和颜色。良久过后,浓稠凝滞的空气在张佳乐的轻轻一笑里突然化开了,紧接着孙哲平也笑起来。

张佳乐一把牵住了孙哲平的手,笑道:“走吧,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。”

两人站在一处墙根下,张佳乐指着墙边一棵树,对孙哲平道:“咱们爬到树上翻过去。”

这是一座宅院,看起来荒废了许久,围墙的墙皮都稀稀落落地剥落在了地上。孙哲平皱了皱眉,问道:“里边有什么?”

他虽然行事狂放,向来也不是墨守成规的人,但身为仙君,翻墙偷偷溜进别人家的院子还是头一回。

张佳乐那边已经爬上树了,抱着树杈招呼他:“快点,进去就知道了!”

张佳乐爬到墙沿上,回过头冲孙哲平嘻嘻一笑,干净利索地跳了下去,稍后孙哲平也跟着落下来了。

他一落地,便知道张佳乐要带他来看的是什么了。

院子显然经年没有人打扫,地面上积了厚厚一层灰。屋瓦墙檐四处都显得灰扑扑的,毫无生气,唯有一样东西光华夺目。

那是生长在院中的一棵昙花,长的很高,细长的叶片松松垂下,夜深的雾气凝在翠叶上,聚出一颗颗细细的水珠。

一阵微风拂过叶间,轻轻地扰动了昙花的叶子,它们便随着微微颤动,水珠在震颤中汇聚在一处,凝成一颗更大的水珠从叶尖饱满坠落。几枚白如霜雪的花苞仍然羞赧地藏在叶子之间,看来已经临近花开之期。

像是怕惊动了沉睡的昙花,他们放轻脚步,安静地走到昙花下。

张佳乐毫不讲究地掀开衣袍席地而坐,兴奋地勾勾手让孙哲平一同坐下。

“我猜今晚就要开了,”张佳乐两手撑在身后,仰头望着一树花苞,“今晚是开花的好时候。”

孙哲平笑了笑,道:“今晚的月亮这么好,凭这一点,它也该开花。”

八月十五的月亮是最圆最亮,天空极晴,连一片遮蔽月亮的浮云也没有。昙花素来有月下美人的盛名,如若真是美人,这么好的月色之下,怎么忍得住不翩然起舞呢?

张佳乐轻轻一笑,下一刻却又猛然咳了起来。这回比昨天更加剧烈,像有一只巨爪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,肺叶传来生生撕裂般的痛楚,一直从胸口蔓延到天灵盖。

孙哲平眼见他如此痛苦却无计可施,只能轻轻地把他揽入怀中,一下下地轻抚他的后背。他全然不在乎那两百年的苦楚,可以施仙法让张佳乐免于一时的痛苦,但是即便一时的痛苦避开了,命定的结局也永远躲不开,或许医治好了他胎里带来的病痛,后面会有更加惨烈的事情等待着他们。

张佳乐乏力地伏在他的肩头喘息,许久才得以平复。他安静地在孙哲平肩膀靠了一会儿,四下静的连一丝风声也没有。

两个人的头紧紧靠在一起,旋即张佳乐说出的话却叫孙哲平心里一惊。

“告诉我,你是神仙么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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